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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無法體認到執著本身,因為你一直專注在你所執著的對象身上,心裡想的儘是你所執著的人、事物或經驗。你以為你想得到某個東西,其實你真正得到的只是對它的執著罷了。如果你能直接體認到執著,並且覺知到那份感受,你就會停止對它的迷戀。

 

觀察一下你的人生,充斥著它的究竟是什麼東西?不論你在看什麼,不論你在想什麼,不論你在注意著什麼,它都會出現,而且你一直想擁有更多的它。它是一個很容易得到的東西,容易到你不斷地在累積它,你甚至無法想像生活中缺少了它是什麼模樣。缺少了它,所有的事都變得沒有意義、沒有價值了。

每一個人最愛的這個東西就是「執著」(attachment)。

 

如果你看看自己,看看自己的人格、心智、感覺和關係,你會發現執著是無所不在的。你隨時都在企圖用一些你喜歡的東西來填滿生活,然而這些東西你一向都不缺,所以你其實是以對它們的執著來填滿自己。你執著於一個人、另一個人、第三個人、某輛車、另一輛車,不論你執著的東西是物質的、心智的或心靈的,你都不斷地在換對象,然而執著的傾向一直都沒改變。你永遠都想用執著來填滿自己,執著本身比你所執著的事物要巨大得多,它在你的生命中是無所不在、無所不能的。它就是你的主宰。累積執著是很容易的事,你一生都在不斷地累積它們。

 

執著的根源乃是對徹底合一的渴望

 

你能夠從執著那兒得到什麼?首先讓我們來看一看你所認為的執著是什麼,然後再來審視一下執著到底是什麼、有哪些層次以及如何解脫它。假設你正執著於某個人,這是一種非常典型的執著對象。讓我說得更具體一點:你正執著於某人的身體。執著於某人或某個身體,跟喜歡某人或享受那個人的身體是不同的兩回事,這也跟愛那個人是不同的。我們有時會說我們愛那個人,我們執著於他,但這份執著其實是一種造作或緊抓著某人不放的內在態度。

 

執著跟分離是相反的。當你執著於某個東西或某人時,你的行為就像漿糊一般,你不想失去你所執著的對象。你只想跟對方聯結、融合或合一。如果你執著於某人的身體,你就會渴望跟那個身體合一。在歌曲、小說和故事裡,這樣的愛是被理想化的:找到你的另外一半,變得完整,結合成一體。你渴望的是與對方聯結或融合到不再有主客之分,不再有你我之分。你希望這樣的狀態能永遠不變,不論你對所執著的對象是愛還是恨,你都緊抓著對方不放。這便是執著之愛。

 

你會執著於任何一個你認為會帶給你安全感或快樂的東西—夢想、理念、感覺、人、車子、房子等等,有的人甚至執著於恨。表面上你可能覺得你只是想要一個東西,但如果看進內心的執著活動,你會發現你渴望的其實是跟那個東西合一。有時這也被稱為「八爪魚心態」,因為執著就是一種想要吃掉對方的慾望—「我愛你,你看起來可口極了。」那是一種黏著的機製作用,就像是想把對方吃下去一樣。執著之愛是被一份想要融合、聯結或合一的慾望所驅動的。你以為你會得到對方,其實你得到的只是你的執著罷了,因為真正的融合狀態,不可能通過緊抓不放的態度而達到。

 

執著涉及的是某個東西執著於另一個東西,某個主體執著於一個客體。這是一種想要消除界限的慾望,可是處於執著之中,界限卻被製造了出來。因為你製造出了兩個人,其中的一個執著於另一個。我想要「那個」,因此便有了我和「那個」的區分,而「我」竟然還想永遠擁有「那個」。這其實是對合一或聯結的一份誤解。真正的合一意味著兩人之間的界限徹底消除了,那時已經不再有某個人執著於另一個人,不再有八爪魚和它的獵物之分,存在的只剩下一個東西。

 

理解、智慧及認清事情的真相,能使人擺脫執著

 

從最根本的角度來看,執著是被慾望和恐懼製造出來的,我們渴望的是美好,恐懼不美好,我們渴望快樂害怕痛苦,乞求生而畏懼死。如果你檢查一下恐懼和慾望,你會發現恐懼永遠是基於慾望的。對死亡的恐懼就意味著對活著的渴望。反之,害怕活下去則會渴望死亡。會出現渴望是因為我們欠缺理解,只有理解、智慧或認清事情的真相才能使人擺脫執著。因此我們可以說,執著是源自於恐懼和慾望,而恐懼是源自於慾望,慾望則是源自於缺乏理解或無明。如果蒙昧無明,就會產生執著,看不清楚合一乃是一種界限消失的境界。我們的執著製造出了諸多的界限,令我們無法獲得我們真正想要的東西。

 

從外表上看來,執著似乎是一種緊抓不放的態度,它勢必會製造出主客之分。執著本是源自於一份信念—眼前存在的這兩個東西是分開的,而你渴望的是讓這兩個東西合而為一。當然,要你理解合一與二元對立之間的關係是很困難的事,因為合一境界通常並不是你所渴望的,你真正渴望的只是那合一境界的反映的反映的反映。如果你逐一揭露一層又一層的幻象,而終於認清你真正渴求的對象是什麼,那時你才會徹底瞭解「一」與「二」之間的二元對立性。

 

你如果想買一輛車,你很難想像你渴望的其實是跟那輛車合一。然而在最深的層次上,合一才是你最想要的東西。但是你到底想從那輛車得到什麼?你想要一份美好的感覺,對不對?你想要讓某個人讚美你,把你看成是一個富有的人,然後讓自己產生一份美好的感覺。然而你為什麼想要這些東西?因為你渴望快樂和讚許。可是你為什麼渴望這些東西?因為這樣你心中才會有和諧。讚許會帶來一種和諧感,也就是一種沒有限制的解放狀態。

 

所有的執著最終都是對這個狀態的依戀。我們所執著的一切對象,都是對這個狀態的情感轉移。執著本是想達到合一的一種被誤導的企圖。你以為你想要某個東西,於是你開始對它產生執著,所以你會累積東西—你的衣物、你對外表的在乎、男友或女友、丈夫或妻子、孩子、父母、藝術品、創作、感覺、經驗、本體、人格等。任何一個可以被客體化的事物都可以變成你執著的對象。執著必須有一個具體的對象,一個可以執著的客體,然而主客對立就是合一境界的喪失。一旦認清了這一點,我們就會明白,即使是上帝也會變成我們所執著的對象。

 

觀察一下你日常的經驗,裡面的每一樣事物都是客體,而且不論你喜不喜歡它,你都會執著於它。如果你喜歡某個東西,那是一種正向的執著,你會因此而緊抓著它不放。如果你不喜歡某個東西,那就是一種負向的執著,而你會急著想把它推開。拒絕之中也有一份執著,因為當你企圖推開某個東西時,你的心一定想抓住另一個東西。這便是執著向外所示現出來的樣貌。但是在感覺上,執著並不是這些渴欲的覺受。譬如你誤以為你不能失去某個人,如果失去了他,你會有一種巨大的失落感,因為你愛他。大部分的人只會注意到他們所執著的對象,但如果真的看見了執著本身,他們就會開始從熱戀的感覺裡解脫出來。

 

緊抓著天堂,便是地獄

 

因此我們現在要問的是,執著到底是什麼?首先你必須認清你所有的痛苦,尤其是情緒上的苦,都是源自於執著。只要你執著於某個東西,你就會因為害怕失去它而感到痛苦,因為無法擁有它而又感到挫敗。這其中是不可能有寧靜或祥和的,因為你必須竭力不讓你所執著的對象跑掉,而這份挫敗感、這份執著便是苦的本質。如果能直接感受到執著本身,你就會發現它和痛苦及地獄的關係。感覺上它就像是地獄之火一般熾熱難挨。它正是苦的源頭,因為它就是純粹的挫敗、純粹的痛苦、純粹的不滿與焦慮,我們稱這種狀態為負向融合狀態。

 

本來你所渴望的是真正的融合感,得到的卻是負向的融合感。負向融合狀態並不是真正的融合,那是二元對立企圖變成一體,卻仍然維持著二元對立。因為融合不可能發生,所以其中永遠有挫敗。這種負向融合狀態便是地獄,但這並不意味從其中解脫出來就會進天堂。我們總以為天堂是毫無痛苦的、祥和的、舒適的、圓滿的。上述這一切狀態其實就是我們的圓滿本體,但如果你執著於本體,你增加的會是什麼?絕非天堂而是地獄。我們不可能因為想進天堂而從地獄之中解脫出來。

 

我們必須客觀地認清執著的惡性循環的根由,必須如實看見痛苦的根本是什麼。如果你不再把焦點放在你想擁有而緊抓不放的事物之上,而只是如實地經驗執著的感覺,你就會發現那是令人無法忍受的一種深埋的苦惱,我們通常會藉著轉移焦點去逃避這種感覺。每當你在執著時,你都是處在這種痛苦裡而不自知。因此接下來出現了一個很明顯的問題:我們該怎麼辦?這個問題又出自何處呢?它顯然是出自於趨樂避苦和逃避挫折的一種傾向,而這正是執著的本性,也是所有慾望的源頭,就像吞吃自己尾巴的那條蛇一樣。

 

若想認清這整件事並不容易,從這個惡性循環裡解脫出來更非易事。你必須徹底理解整個情況,必須去感受每一件事,才會瞭解什麼是執著。你現在即使聽進去這番道理,仍然會以執著的態度來過你的生活,因為執著有一大部分是來自於你的無意識。這番討論只不過是提出一個方向罷了。

 

痛苦與快樂是不可分的,天堂和地獄也是無法區隔的。心理上的痛苦正是源自於對快樂的執著,而這便是所有苦惱的源頭。當然我們的心是不會這麼想的。心總是認為只要你喜歡某個東西,就應該去追求它,這樣你才會得到它。心並不認識真正的實相,因為它的運作是源自於無明。

 

自我形象被各種執著所餵養,但它其實是不存在的

 

我們最深的執著之一就是我們的自我形象,包括我們看待自己以及別人看待我們的方式。自我形象指的是我們所認為的自己、想成為的狀態,以及想擁有的事物。我們所執著的自我形象多半是負面的,如果你自認為是個好人,那麼你就會不斷地證明自己是個好人,你所執著的自我形象可能是善良、強壯、有權力、富有、美麗、受人歡迎等等。這些都是最膚淺的自我形象,而大部分的人都活在其中,最普遍的意識層次都是聚焦於這些膚淺形象的。

 

我們通常會認同我們的自我形象,認為這些形象就是自己,這種對身份的認同便是執著的源頭。我們不斷地為自己的形象或自我實踐而奮鬥,不斷地想要保證它,讓這個形象永恆不變,這才是我們真正執著的東西。

 

自我形象會被各種的執著所餵養,從你的耳環到你的朋友,從你的興趣、好惡到你的概念和感覺,或是你的人生哲學,任何時刻你所專注的對象都會助長你的自我形象。我們這裡所進行的內在工作就是要反過來消解掉這些自我形象。所謂的消解指的就是認清自我形象根本是不存在的。消解掉某種身份認同,便是去認清你並不是它,而你在這個形象上所創造出來的生活模式也不是你。你認為缺少了這些東西你就不存在了,缺少了這些概念、事物、執著,你就不再是你了。

 

因此,第一種層次的執著總是伴隨著第一種層次的身份認同。它跟你的身份證有關。你的自我形象越大,你擁有的「卡」就越多。假如一個人想要改變自我的形象,他就會去申請另一個種類的卡。在現代社會裡,人們真的是這麼認為的:你的重要性時常取決於皮夾裡卡的數量或種類。沒有卡,你哪兒也進不去。在銀行裡,你所有的卡都可以證明你是有些價值的,而這種現象確實會影響到我們的意識,整個文化都受到它的影響。

 

只有當我們認清這樣的心態時,才有消弭它的機會,譬如只要你一發現:「喔,我認為這就是我。」便要立刻檢查:「這真的是我嗎?」如此才能把你所認同的身份變得透明一點。你的誠實和理解可以消融這些自我形象,如同真相一旦被看到,假相自然會消解掉一樣。任何一種形象有了改變時,你都會有自由的感覺。你的心中會出現我們所謂的空間。

 

當空間出現時,你的心裡是沒有任何畫面和界限的。但自我形象一定有界限,一種攸關自己的畫面。空間則會抹掉你的界限,抹掉你駕駛執照上的照片等等。你將不再從「卡」的角度來認識自己。當你不再抱持著自我意象時,空間就出現了。這便是第一個層次的空無。

 

外在的自我形象不能為我這個人下定義

 

下一個層次的執著是源自於我們對身體所抱持的意象。其實在最深的層次上,你的自我形象就是基於你的身體形象的。我所謂的「身體形象」包括了你的身材、你對自己身材的感覺、對整個身體的感覺、對身體器官及其運作的感覺。當你放掉外在的持卡人身份之後,就會發現自己認同的是身體形象,你會去感覺自己,注意自己的外表,並且認為跟自己更接近了。

 

如果你覺得自己很美,你會喜歡自己;如果覺得不美,就會討厭自己。你不斷地衡量自己是胖是瘦,嘴長得好看但鼻子不怎麼對勁等等。這些私密的感覺非常重要,「我的陰莖夠不夠大?」「我的胸部夠不夠大?」「我想要一個胸部豐滿的女友。」「我要去健身,讓我的身材結實一點。」這些都是很明顯的對身體形象的考量,其他的自我形象也是基於這個核心的自我形象之上。肉體的自我形象所以會出現,不只是因為你對自己的身材有所考量,同時也有你對身體的知覺運作以及與其互動關係的考量。

 

假設你深入到身體或身體形象的層次,你會發現你所抱持的身體形象並不是正確的。大部分的人看不到自己的身體,很多貌美的女人並不認為自己美麗。這種錯誤的自我形象製造出各種不正常的心態:我要變得更美一點,我要這樣的髮型,要擁有某種類型的朋友,要生活在這樣的環境裡,要穿最時髦的衣服等等。從最根本上看來,這些都是對身體形象的錯誤觀點,所以我們必須瞭解自己的身體形象,因為它攸關我們的身份認同。

 

瞭解你的身體形象,認清你無意識裡的身體形象,再拿這些形象和你真正的模樣對比一下,就能更正你對自己的誤解了。這麼做同時能減少執著,因為執著就是從這份誤解裡產生的。而這又會帶來下一個層次的空無,我們稱之為高密度空無。因為身體和自我對比之下是密度較高的,而感覺上也是如此。因此,另一個層次的空無會出現,而它能理解我們的身體形象,進而抹除或更正這個形象,也能減少我們對身體形象的執著,現在我們終於認清我並不是我的身體形象。起先我們解放的是我們的身份認同、外在的自我形象,然後我們又解放了我們外在的身體形象。

 

瞭解你和身體的關係,以及對它的執著

 

接下來一層的身份認同就是我所謂的內在身體形象,或是與形象無關的對身體的認同感。內在的身體形象是這個層次的身份認同的核心,這時我們認同的是身體實際上的感覺,它會形成我們的身體形象和自我形象。身體內部的知覺—它帶給你的感覺不論冷或熱、粗鈍或柔細、愉悅或痛苦、流暢或僵固、緊張或放鬆—都會形成一種身份認同。

 

這份內在的身體形象會製造出我們對身體的執著,對肉體存在的執著,你必須認清這也不是你真實的身份。這個階段必須超越的是身體內部的感覺所帶給你的自我形象,這份自我形象又更私密一些。到了某個階段你就會發現,你誤以為執著於身體才能擁有它,以為你需要一些緊張和壓力,才能真的感覺到身體的存在。如果完全放鬆,你會覺得身體快要飄走了,所以你必須抓著它不放!這種緊抓著不放的傾向就是壓力,但如果深入於這份壓力和緊張,你就能感受到執著是什麼,它便是地獄。

 

所以你必須瞭解你和身體之間的關係,認清你是如何在認同你的身體,而這份認同又如何造成了你對身體的執著。你以為你的身體就是你,終此一生你都執著於它,因此你從未放鬆過。這個層次的身份認同,包含了所有對肉體愉悅感的正向執著及負向執著,其中包含了性快感、身體接觸的快感、活動的快感、靜止的快感,以及所有對愉悅感的執著或是對缺乏愉悅感的執著。

 

對身體的執著還包括了肉體所帶給你的意義,以及你認為它能夠帶給你的快樂、慰藉和安全感。這些感覺都沒什麼錯,但問題是,執著於它們一定會製造出一份誤解,而這份誤解感覺起來就像是地獄和極大的挫敗。我並不是說你不該渴求這些快感,我的重點是,對它們的執著將無可避免地造成痛苦。若想從這份執著之中解脫出來,你必須釋放你對各種享樂的執著,也就是擺脫對物質現象的執著。這份執著並不是頭腦裡的意象,而是直接的知覺,直接的感受。

 

放下對身體的執著,死亡空無就會出現

 

這份認同感是非常私密的,你一直都跟它生活在一起,而且一向認為它就是你。從最根本的角度來看,它帶給你的其實是一種慰藉。一旦認清這份認同感的真相,它同樣也會消解掉,因為它並不比你駕照上的照片更真實。這份了悟會帶來新的空間感,一種對新一層的空無的覺知,我們稱之為「死亡空無」。到了這個階段你一定會經歷死亡。這種狀態很像是肉體的死亡,你會真的脫離跟肉身的聯結。

 

死亡是一種深黑的空無,當然,死亡空無是在活著的時候就可以體認到的。你不需要等到肉體死亡,只需放下對身體的執著就對了。你將會發現真正的死亡是什麼,你會認清你根本不是你的身體,然後你對身體的執著就不見了。你會明白不再跟肉身聯結的滋味是什麼。自我了悟如果進展到這個層次,就算真的面臨死亡,也會清楚地覺知你並不是自己的身體,因為你的意識仍然健在,只是肉身不見了。然後你就會明白死亡也只是一個轉化過程。然而這件事可以在正常的生活中發生,只要你不再執著於肉體上的身份認同。一旦明白你的身份並不是你的身體,下一層的空無就會出現。

 

每一個層次的身份認同的消融,都會帶來不同的空無體驗,不同層次的空寂感。一旦了知我們對身體的執著,所有的執著都會開始消解,因為你終於知道它並不是你,你知道沒有它你也會存在。這時你對它的需求已經不見了,而會導致對身體執著的恐懼和慾望也跟著消失了。

 

對身體的執著一旦被看透,你就會體認到死亡。你終於明白你既不是這些形象,也不是這些感覺。你終於發現本體才是你的真我。這便是死亡與再生的整個過程。《西藏生死書》裡是這麼說的:如果在死亡的過程中你都能保持覺知,那麼自我了悟就會發生,你會因此而覺察到你真正的身份是什麼。

 

我執是我們最頑強的一種執著

 

你必須通過死亡經驗才能認清自己真正的身份是什麼,然後它又會反過來揭露你虛假的身份—這個被大部分人稱為「我」的東西。如果你問一個人:「你的自我是什麼?」他通常會根據自己所處的層次來回答你。假如這個人是處在最膚淺的層次,他就會把那個持卡者的身份稱為「我」;如果他是處在身體形象的層次,他就會把那個形象稱為「我」;假設他對身體的感知是更深一層的,他就會把這些身體的知覺稱為「我」;其他還有許多層次。

 

如果你對「我是誰」這個問題追根究底,將會發現這所有的身份都不是你。為了體悟這一點,你必須認清你真正的身份,如此才能有個對比。然後我們才會直接體認到更微細的一種心理上的認同,我們稱之為pea。每一個人都有pea,心理學文獻把這個詞解釋為「自我的身份認同」,靈修文獻則稱之為「我執」。

 

我們剛才所描述的死亡經驗或是對肉體身份認同的消解,並不必然意味著自我的死亡,自我的死亡是更深的一種狀態。或許你已經知道你並不是你的身體,但是卻仍然擁有自我意識。你現在執著的是你的內心經驗,而這些經驗是跟肉體脫離的。你現在執著的是心理上的認同感、心理上的虛構、你所有的思想和感覺,這便是其他所有身份感的源頭。一切的自我形象、身體形象以及對肉體的認同,全都是從這個核心產生出來的活動,這便是所謂的「我執」。

 

所以當人們死亡時,並不一定能解脫他們的人格或是對自我的身份認同,即使他們能帶著覺知進入死亡,還是無法擺脫心智建構、意識上的實存感。這意味著一個人可以在死亡之前體認到沒有身體的自我。一旦認清你並不是自己的身體,你就可能會看見你的自我,並且認出人格的核心是什麼。只要你說「我正在做這個」,「我要那個」,你就是在執著於你的自我,而這便是我們最深的執著。

 

這份執著一直都存在著,在這份執著之上還有其他的執著,而它們是同時並存的。最深的執著往往是最強悍的,我們通常察覺不到它們,因為我們只看得到那些我們允許自己看到的執著。不過,對自我的認同,這個所謂的「我」,仍然不是真正的你。你會發現在真我和假我之間有一種互動關係,而這會幫助你認清真正的你是什麼,假的你是什麼,你的人格又是什麼。

 

我們的內在工作會利用真我來揭露假我,不過這裡面還是有一種危險:我們可能會抓住真我不放。佛法一向都不談真我這件事,因為它看到了其中的危機。它主張根本沒有一個所謂的真我,對真我的信念很可能會加強或固化你的自我,因此我們必須消解掉所有的身份感,不論它是真的還是假的。我們總是會執著於一種身份感,因為我們以為自己需要一個中心點,而任何一種對身份的執著,即使是對真我的體悟,都會變成虛假的身份。

 

宇宙意識便是界限的消除

 

接下來會出現另一個層次的空無,亦即身份感的徹底消失。你已經認清對身份的認同就是地獄和挫敗,到了這個階段你會更清楚、更明白地看見地獄,你會感覺自己就像被火燒一樣。越是執著於那個身份,我們就越感到熾熱難挨。接下來自我或身份感將會完全消失,而這便是我們所謂的寂滅、熄滅或不存在,這是更進一步的空無。不但是你的身體不見了,就連你的身份認同、你的自我都不見了。

 

唯一能使我們重新回到合一境界的方法,就是容許你所有的身份消失掉。自我獨立存在的身份感必須消解掉,即使是本體這麼真實的身份也要消解掉。對本體的執著也會讓你有界分感,因為只要有執著都會製造出界限。所有的界限都必須消失,而且只有當所有的身份感都不見了,界限才會完全消失。當這一切全都消失了,你才能看見你跟最原初的意識是沒有分別的。

 

其實存在的只有一個意識,而這便是我們所謂的宇宙意識。處在宇宙意識的層次,你終於體認到界限的消失便是真正的融合,因此你就是「大一」。如果還存在著任何身份感,「大一」境界就不會出現。你或許已經可以覺知到宇宙意識,但如果尚未消融於其中,仍舊會對它產生執著。如果個人的身份感和界限全都消失了,你就會突然明白,原來你一直想要的正是這融入於大一的境界。融入意味著失去自己,不再執著於任何東西。你必須徹底失去自己,包括你所有的慾望和渴求。

 

當自我的活動熄滅之後,自然會出現宇宙意識或是我們宇宙性的身份。這時我們的自我雖然消失了,不過執著可能還存在。我們已經消融了執著、恐懼和慾望的根源,但執著本身或執著的活動,還是會在沒有中心點的情況之下存在。你還是可能對自己宇宙性的身份生起非常微細的執著,在感覺上,它甚至不像是一種執著。這時你可能會經驗到「神」,也就是我們所謂的宇宙性身份,可是如果你只想要這個東西,仍然會有偏好和執著。雖然你的身份如同宇宙之海一樣的浩瀚無際,可是其中仍然有些微的身份感。在人格或根本的層次上,所有的身份感雖然已經消失,但宇宙性的身份感仍然存在。

 

最終要消融的執著,是對存在或不存在的依戀

 

現在我們需要另一個層次的空無來消解掉最後的執著。但是我們不需要造作什麼,只要認清和理解這份對宇宙意識—我們最真實的本質—的執著就夠了。它雖然是你最真實的本質,但執著的活動永遠會製造出界分和痛苦,不論你執著的對象是好是壞。

 

如同我們已經描述過的各種執著一樣,你現在也不需要做任何事,其實也不能做任何事,你只能試著去領悟。真正的領悟自然會帶來更深一層的空寂,也就是最徹底最完整的空無。這時你已經沒有任何執著了,因為可以執著的對象全都不見了。外在形象、身體形象、肉體的實存感、人格、本體、「神」、存在或不存在,這些感覺全都不見了。

 

你很難想像得出這種狀態,其實我所說的許多事都是很難想像的。這裡面的重點並不在你所執著的對象,而是要瞭解執著本身。雖然你對人格的認同已經消失,你還是可能執著於你宇宙性的身份。或者你可以稱這種情況為自我已經消失,但人格仍然存在。你可以說人格這時已經變成了無限量的宇宙性人格,而這就是你最後的一層身份。

 

但如果你不認同你的宇宙性身份,那又是什麼東西在認同或不認同呢?只要你可以不認同某個經驗,就不可能是終極解脫。即便是不認同某個東西,你還是執著於它,因為你仍然有個對象,一個會造成你認同或不認同的對象。只要還殘存著一絲一毫的認同感,你都可能會有執著。在這個層次上,宇宙意識和徹底空無這兩種不同的觀念,勾勒出了宗教的有神論和非有神論。有神論相信有一個上帝,非有神論則主張自性本空。

 

雙方都認為自己的層次比較高,然而這並不是孰高孰低的問題。從某個角度來看,宇宙意識或宇宙性的本質,亦即體悟到自我身份感消失之後的本體,其實就是徹底的空無。存在或不存在只是實相不同的兩極罷了。存在達到圓滿便是愛,便是徹底的空無。執著於任何一極都是一種執有的態度,因此最後必須要消融掉的執著,就是對存在或不存在這兩種狀態的依戀。

 

單純地覺察而不停頓,就能帶來對終極解脫的了知

 

最後,一切的身份都會融入於浩瀚無邊的空無中,而它會消解掉所有的身份感—不論是大是小,真實的或不真實。你再也沒有任何身份可以認同了。所有的客體全都不見了,即使是無礙無邊的客體也找不到了。這巨大的空無或徹底的空寂乃是解脫必要的條件,因為它能消解掉執著。它本身就是解脫,除此之外別無解脫了。當然,伴隨著解脫而來的正是你想要的一切東西。當宇宙意識、你真實的身份、個人性的本質全都消解掉之後,本體所有的面向就會出現,而又沒有一個人在那裡經驗它。它只是單純地存在著。

 

這種宇宙性的臨在就像是在天堂一般,這其實就是我們所謂的天堂,甚至是宗教所謂的「神」或「造物主」的一種臨在。在這裡我們必須認清,為這個狀態命名也是一種執著的活動,因此「實相」可以被視為「神」或宇宙性的臨在,或是這兩者的結合。

 

簡而言之,內在工作的過程就是在探索你自己的身份,探索每一個層次的身份以及你對它的執著。這就是為什麼在傳統靈修的方法裡最有力的工具便是問自己:「我是誰?」而且要持續不斷地問下去。當「我是誰」被提出來之後,就要參究一番,然後繼續問「我是誰」,直到那個會問問題的自我消失為止。但這並不意味你在刻意造作或驅策什麼,你不需要有任何造作活動,只需要瞭解心中的真相是什麼。任何想要造作的欲求都是一種執著。若是能即時覺察當下的真相,不論那真相是什麼,而同時又沒有任何渴望或不渴望的反應,那麼空寂就會出現。

 

因此,你從一開始就要抱持這樣的態度:單純地覺察而不停頓下來,就是能帶來終極解脫的一份了知。其實覺知這個工具的本身便是終極解脫—一種客觀的覺察和理解。各種不同的方法都可以幫助我們進入某一種境界,但是我認為只有一種方法能幫我們達到真正的終極解脫,這個方法就是單純的理解、了知或覺察。任何一種方法都會涉及刻意的造作,其中必定暗示著一個能夠造作的存有或身份感。自我雖然能幫助你達到一些目的,甚至能幫你進展到相當程度,但是到了某個階段,它必須消失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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鑽石途徑Diamond Hear

作者:阿瑪斯A.H.Almaas

譯者:胡因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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